大年初五 106岁的外婆
2018-02-20 20:00:31| 分类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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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两天阴雨连绵，潮湿寒冷。今天我去看望了106岁的外婆。
外婆和68岁的舅妈一起生活，婆媳俩每日朝夕相处，形影不离。舅舅十年前去世了，他是外婆唯一的儿子，那年的因病离世给了外婆一记最沉重的打击，外婆一下子衰老了好多。大家都以为这个96岁的老人会顶不住了，但外婆萎靡了几年后，在儿媳的陪伴下抗过了这道人生大砍，也顺利跨过了一百岁的大关。
外婆的家族大概有长寿的遗传基因，她的两个亲兄弟都活到九十多岁，无疾而终。外婆年轻时候吃过不少苦，但她的身体一直很硬朗，没有任何慢性病，很少吃药，除了两次骨头方面的伤，几乎不进医院。平时肠胃好，睡眠好，吃啥都香，荤素不忌。
今年的年前，外婆突然病了，发高烧到39.3。舅妈分头打电话给各家亲戚，担忧地说，老人家这次可能要抗不过了，大家做好思想准备。结果外婆吃了几天的药，就安然退烧了，又变得能吃能睡的了。请了医生到家里来给外婆检查身体，医生说老人的心音不错，不会有啥问题的。
我到外婆家，她还在被窝里酣睡着，我掀开被子，看到她睡得很熟，两腮深深地凹陷，但两颊处的皮肤透着光泽。我对舅妈说，看外婆这样的气色，应该没问题。
房间里放两张床，婆媳俩一人一张。屋子里清清爽爽的，没有一点不良气味。舅妈说，白天她撑着拐杖可以自己上厕所，晚上就搀扶她去，秽物很少弄到身上，一直是个干净人，吃喝拉撒也还算正常。更难得的事，她口腔里也没有不良气味，身上也没有那种老人味，很不错啦。
外婆如今像是回到了襁褓中的婴儿，非常依赖我舅妈，不管白天还是晚上，一不见我舅妈就要直着嗓子喊：桂琴，桂琴啊……她一百多岁的人了，嗓门还是很大，不知道哪里来力气？我舅妈总是说她“别喊，别喊，我在呢，邻居们都听到了，别影响别人休息。”
舅妈有时要出去买菜，或去跳广场舞锻炼身体，就要像哄小孩一样哄她：“我要出门去买菜，否则我俩要饿死，你在家乖乖晒太阳，不要乱动。”“我要出去一下，去锻炼身体。我身体好了，才有力气服侍你，否则我搀不动你的，你在家等着我回来。”
每次舅妈好言好语一番，外婆就像个懂事的孩子一样，点点头说：桂琴，你早点回家，我想你的。舅妈出门的时候，还不忘叮嘱外婆：我很快回来，你不许叫，不许乱跑，要乖一点，我要是回家听见你又大叫大嚷的，我就要发火啦。
记得我妈告诉我，去年舅妈在体检的时候查出血糖高的吓人，以前一直不知，医生紧急通知我舅妈必须住院挂水几天，待血糖降下来才能回家。
可舅妈知道外婆离不开她，也放心不下外婆，说她是不可能住院的，挂完水就急匆匆赶回家。她到家后，看到外婆果然哭成了泪人，谁也不要，谁哄都哄不住，嘴里就嚷嚷着：要桂琴，要桂琴……舅妈叹气，对外婆说：我回来了，放心吧，我不住院，夜夜都陪着你。
外婆102岁的那年，摔了一跤，股骨头骨折了，紧急送往了第一人民医院。但是没有医生敢动手术，毕竟是百岁老人了，万一骨头严重疏松，一碰就碎了呢？万一打了麻药，下不了手术台呢？……医院里顾虑重重，可外婆痛得不行，舅妈咬咬牙说：我们家属签字保证，老人在手术台上有意外我们承担，这个手术一定要做，不做的话老人要痛死的。
于是医院请来了上海的骨科专家，那天第一个把外婆推进了手术室，外面的亲戚都忐忑不安，觉得外婆这次是在过鬼门关了。不想一个小时不到，外婆就被推出来了，医生笑眯眯地说：手术非常顺利，没想到这个百岁老人的骨头还这么硬啊。
手术后外婆住院十天，这十天里外婆睡睡醒醒，已经分不清白天黑夜。她根本不肯让护工碰她，黏着我舅妈不肯放，要舅妈时时刻刻地陪护在她身边，毫不夸张地说，不能有一秒钟看不到她，就像一个生病撒娇的孩子离不开母亲。我舅妈上个厕所，她一睁眼看不到了，就像孩子丢了妈妈一般惊慌失措，扯着大嗓门叫：桂琴，桂琴，桂琴……害的我舅妈24小时都无法脱身，更没法睡觉，只能趁着我外婆睡着的时候，稍微打个盹。几天下来，憔悴得脱了人形。
所有人都拿我外婆都有办法，她就像一个无法讲道理的婴儿，看不见我舅妈就吵闹不休。舅妈没有半句怨言，硬是把这十天的陪护独自顶了下来，在外婆的床边寸步不离。
我感叹说道：外婆能这么长寿安康，也是舅妈您照料得好，舅妈辛苦了。舅妈说：每个人都这么说，但是我不要听这样的话，真的不要听，请你们都不要说这种话……
我就闭上了嘴。舅妈要的，不是别人对她的赞美，说她辛苦了。她做的，是她觉得自己愿意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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